2016-08-18

郭強生:我將前往的遠方


這幾年上海商銀文教基金會和文訊雜誌陸續在紀州庵共同主辦了「我們的文學夢」系列講座,2013年11月第一次參與這系列活動,報名袁瓊瓊那場名為「故事說兩遍」的文學講座,一直到今年8月才又有了第二次的參加經驗。

活動一開始,郭強生就拋出這樣一段話:「所有的夢都必須被檢驗,文學並非一種理所當然的深信不疑。」他更進一步解釋,所有的「相信」都應該來自於一連串的挫折、檢驗與印證,並認為未經檢驗的夢或許只是一種盲信。這樣的檢驗來自於一種自我與外在環境的的相互辯證,所謂的外在環境包含不斷地嘗試,以及失敗、挫折、否定、迷失與種種失落。

「夢」這個字眼聽起來很美好,但這樣的美好多半是想像而來,撕去那層糖衣,更多的可能是傷害與蒙蔽,畢竟未經檢驗的美好太過抽象而不踏實。文學應該作為一種和生命不斷辯證的途徑,而不該一直只是個夢。只有為夢吃過苦,才真能懂得夢之於自己的意義與價值。

現在的人總是過於焦慮恐慌,過於空虛寂寞,過於麻木不仁,總是過度關注自己,並無所感於社會。而文學做為一種價值觀(倫理想像)的反覆傳播媒介,做為一種存在價值的自我辯證,不該只是一種孤芳自賞的集團,不該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想像,更不該只是小眾的相互取暖。文學的根基應該是生活本身,而生活應該從自己的生命經驗發展累積而來。

那些語錄式的短句乍看彷彿都很美很有道理,但其實這樣的文句禁不起檢視,畢竟生命不是一種口號,也不是幾個漂亮文字的排列組合。生命應該是一種反覆和自己對話的過程。

「謝謝你們的相信,我才有機會繼續站在這裡。」活動的最後,郭強生感性地向聽眾們道謝。會後我也排了廿多分簽書,只因為想當面和老師說聲謝謝。

還是覺得,人生可以有文學相伴,真的太幸福了。(好陳腔濫調XD)

2016-08-12

那些死亡教我如何活


這是一本好讀卻沉重的書,雖然粉色書衣讓人感覺不到這個主題的重量,但無論如何,所有關於生死的內容肯定都不會讓人太輕鬆。

這本書所收錄的文章原本都發表於作者(特掃隊長)的部落格裡,記錄著工作上的所見所聞和所思所感。作者在前言裡提到,最初只是單純的生活分享與紀錄,往往想什麼就寫什麼,並無顧及文脈的通順與否,後來因為得到大量讀者的迴響與交流,對於生死議題的反思越來越深刻,文字也漸漸轉為深沉,不再單純描寫個人經驗,或強調該份工作的特殊性,進而開始嘗試分享自己在這份工作的種種生死體悟。

相較於幾年前的《遺物整理商看見了》,這本書的文學性相對提高許多,透過文字的閱讀得以看見各種死亡的樣態,以及每個死亡背後所乘載的人生重量。

作者在結語的部分這樣寫著:「我不知道自己還會在這份工作多久。剛進這一行時我是精力充沛、朝氣十足的二十多歲青年,如今的我已是精疲力盡、滿臉滄桑的四十歲大叔。雖然也想早日退休,但生活所繫,無法瀟灑揮別。看似是『與生命搏鬥』的男人,但實際上只是個苟活的人。悶悶不樂時想與死亡為友,春風得意時畏懼死亡靠近,癡癡笑笑地渡過苦多於樂的人生。」

非常誠實地一段自白,我想這或許也是多數人所面臨的真實處境。非常推薦這本小書,透過閱讀,或許也可以試著想想,生死之於自己的份量與意義。

2016-08-09

困難的愛

他的年紀其實很大了,如果離世,用「壽終正寢」形容也不為過。

隨著年老力衰,或許也意識到自己的大去之期不遠了,身體尚且硬朗時就為自己簽下放棄急救的同意書,或許是不想造成兒孫輩的困擾,也或許是覺得人生好好活一次就夠了,可以走到這個年歲,他很滿足。

人生再長,終究還是會有盡頭,面對這一刻的來臨,他早已做好準備,希望可以用自己選擇的方式,安靜離開。但他沒有預料到的是,雖然他已做足一切安排,但其他人面對這一刻並不如他面對自己的生命那般坦然釋懷。

最後,他還是無法如己所願地走完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段路。一陣兵荒馬亂後,他被家人從死神面前拉了回來,生命跡象看似恢復了,遺憾的是,恐怕只能以植物人的狀態維持。

他的孩子們陷入一片愁雲慘霧,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結果。找了其他權威醫師求助,希望能為茫然的未來找到一點希望。

「我明白你們現在的心情,但父親年事已高,繼續維持現狀,對他而言並不是好事。」醫生眉頭深鎖語重心長地嚴肅分析著。

「但我們捨不得啊!我們也不知道會害爸爸變成這樣,我們只是不想失去他,我們是不是做錯了。」老父親的孩子在哽咽聲中痛苦地道出心中的不捨與不知所措。

「面對摯愛的逝去容易讓人慌了手腳, 在那個當下你們會做出急救的決定也是人之常情,是可以理解的。但考量到父親的年歲與體能,尊重他自己的選擇不見得是壞事。我想,或許我們可以不要讓爸爸活得這麼辛苦。 或許你們回家再討論看看。 」

老父親的孩子泣不成聲,無法再言語,看盡生死的醫生也只能沉默以待,畢竟在死亡面前,任何決定都是困難的。

2016-08-05

紀州庵聽郭強生談文學


這是第二次在紀州庵聽郭強生談論與分享文學,兩個小時的時間, 一樣是滿到溢出的感動, 太多想法與感受需要時間的沉澱與消化。還是覺得,人生可以有文學相伴,真的太幸福了。

會後排了廿分簽書,因為大家都想再和老師聊聊,我不擅長言詞,尤其是面對自己極喜愛的對象,排在人群中,只是想當面跟老師說聲謝謝。

【摘】一對母子的訪談稿/鄧九雲

很難過的一篇故事,更難過的是,這故事來自於真實事件的改寫。

[母親]

「思覺失調症」是一種侵蝕人腦的病。會「剝奪」或「取代」你原本的很多東西,而不只是蓋過。我花了一些時間才明白這件事,所以換句話說,我將找不回我兒子,只能找方法跟他並存。但是這樣好難,不是嗎?你非常清楚一個人原本的樣子,還是你喜歡的樣子,有一天他變了,痛不欲生,你只會一心一意想幫他變回原本的樣子,但這種病,真的不是這樣。

他有時想起過去自己好好的樣子,也會覺得那個自己已經死了。他們這種狀態,是最慘最慘的,得和已經相處二十幾年的自己告別,被迫接受一個完全陌生不受控制的新的自己。他們的痛苦將無窮無盡,你以為這無窮無盡裡真能找到一些什麼有意義的出口嗎?沒有。以為能像有宗教信仰的人,覺得這是一種上帝的試煉過程嗎?沒有,沒有這種東西。

忘記是哪一次他又自殺進了醫院,恢復意識後,他跟我說:「媽媽,對不起。如果我還能撐下去,就讓我撐著;如果我慢慢走了,就讓我慢慢走吧。」我發現,他連「死」都不願意說,他甚至跟我道歉。我頓時覺得死去的其實是我才對。你知道嗎,一個人其實能給予對方的東西少之又少。其中最最珍貴的就是快樂,每個做父母親的,不都希望孩子快樂?我想給他快樂,但我無法,他是我兒子,我無法讓他快樂。

[兒子]

剛開始發病時,醫生給我嘗試很多種藥,我覺得所有的副作用全都出現在我身上,有時我會一睡不醒,或是我一直都醒但全身的神經好像都被腐蝕掉,最糟的時候我會一直流口水。我抗拒吃藥,我媽媽就帶著我去山上。她是個非常單純的人,相信大自然該有療癒的功能。或者,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,就帶著我逃走。雖然醫生後來責怪那樣耽誤了早期的黃金治療期,導致後來情況有點失控。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,我已經有點說不清楚,但我那時心裡有種非常明確的感覺,是一種信任。我變成那個樣子,但當我斬釘截鐵告訴我媽我不需要吃藥時,她卻相信我。你們看來或許很蠢,我錯了,我媽也錯了,但那樣的生活裡,面對我生命的轉變,我們是最直接的承受者,我做了選擇,我媽媽也接受我做的選擇,她無助卻相信我,這個意義讓我撐過來很多日子。她不會說我知道怎麼樣對你好,我是你的母親我不會害你。那種訊息就是:我愛你,但我不相信你的能力。我其實已經沒有能力了,但她卻相信我有,這種天真回想起來總有點難過,但這份信心,對我非常重要。

我在兩年前開始跟著醫生去安寧病房當志工。一開始他說需要人手,我就答應了,後來我發現,這其實是他在嘗試的一種新療程。......進到安寧病房對我們是有衝擊的,我們這種人總是在對抗自己,尋找各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靠近死亡,那些人卻已在死亡邊緣,願意付出一切想要遠離,不是很諷刺嗎?

摘自鄧九雲《暫時無法安放的》,〈一對母子的訪談搞〉。

莫泊桑生日快樂

「生活永遠不可能像我們想像得那樣好,但也不會像我們想像得那樣壞。」

- Maupassant

2016-08-04

【摘】有些影子怕黑/孫得欽


當命運尾隨我們的行蹤
宛如剃刀握持於狂人手中
(雕刻時光)

這個階段我漸漸學會把生命中大小瑣事一概視作神諭,或多或少地加以解讀,這麼做不僅讓生活的每事每物都泛起一層薄薄的靈光,更讓一切隨機運轉的無謂與無情之事,彷彿都有了存在的必要與必然,且讓人稍稍可以承受得住命運的洶湧。

摘自孫得欽《有些影子怕黑》後記。